我来到这个叫雾雍的地方大约两年。
我来此地，大致苦寻一静;可，未尝觅得其静。
……
琐碎诸事，从何说起。
……
“很久很久以前”，一般故事这样开头；但我的故事会这样开头：
那未远旧日、没有很久以前，母上、姊姊共计，欲使我，入其所谓绳墨规矩之内。
所谓绳墨规矩，皆是束缚之俗、陈旧陋习，我所不屑。
无论如何，我不愿意。我不愿意，听从自己以外者的命令。
于是，在恍如隔日的，两年多以前……
我拒绝了“家”，为了某个无聊的理由。
彼时，我是无所谓代价，千难万险在所不辞？
恐怕不是的。
我不是无所畏惧，而是无视了它们罢了。
它们——未知之艰险，与一些何其微小的困难。
结果未知之艰险还没遇到，自己已经被何其微小的困难打败了，呵呵。
无视了它们二者，是为了摆脱“家”这样的，沉重字眼。
因为——因为无聊，不想再无聊下去然后——
听信非我，去过更无聊的日子。
于是乎，顺理成章，决意出发，远走异乡。
真奇怪，当时我为什么那么无聊啊？呵呵呵。
目的地？不存在的。在我“到达”之前，都没有目的地。
此程，当然不去别过母亲。
却又特的告知了，亦在旅途伊始，欲往北方毛族盘踞之土而究习咒术的，姊姊——
前路已然相异，我岂惧晚辈女子相拦？
然则不出所料地，她亦全无碍事之意，倒有股若即若离的丧气?
面对我，只是冷笑一声；便背过去，没好气地讲道：
“好，你走吧，随便走。
你自己，想走就走！走吧！
就是太祖之灵现世，也拦不住。
后悔的话，你自己的事。”
如是，彼此告别罢。
已经打点好行装，她，便头也不回地，快步走下这山隘之坡。
只携一簿文羽央翼之咒书，近乎空身地，渐行渐远。
向北，往无限层峦叠嶂，一路走去。
…………
目送着，那背影一点点消失，我兀自思量着。
呵——步履匆匆，姐姐也将经过无数人类村庄，最后到达极北的草原，或许还会再北一些，直达传闻中的北海之滨、那素未谋面的慕容家族所居之处。
——姐姐向来不屑告密，若是想训诫其弟，此刻就该怒不可遏地冲过来了；今不来反去，何须复忧。
——她这一路上，也会有不少崎岖艰险、不测之祸，尤其人间之患；但这已全然不关我事。
——我这样不辞而别后，灵子定会漫山遍野地找个底朝天；发现找不到我后，他定要大哭几场吧。
——然而他毕竟，丝毫不会忤逆哥哥的愿望的，更不会在明白了一切后追出来、试图在别处找到我，这很好。
——出于某种未知缘由，弟弟从来百依百顺于我，也挺诡异；但又何须再深究。
——和他再见，太平无事。
——至于母上，当父上莫名其妙地犹远在泰西，族中晚辈忽又缺席殆尽之时，这到处埋骨的世代领地，她敢不小心翼翼、亲守着每一寸？
——现在她是被束缚者、换我能从心所欲了；她是鞭长莫及。
——何况，我多半也可未为狂妄地放话：母上真有胆量阻扰我一星半点么？我已届弱冠之年，母上和我说话也该考量考量口气了，呵、呵、呵、呵。
——至于，姐姐口中那些无稽之谈，太祖、高宗、雪翼祖娘……
他们显灵，更不用我费神一星半点：
就算死物还留有魂灵，多半也到阴间轮回去了；就算没轮回去，多半不暇来阻止我这忤逆子孙；就算想阻止，鬼魂不能碰到活物，又如何能堵截我。
…………
深思熟虑地，哦不，漫不经心地琢磨了一下，断案不过是“大可放心走了”、走了便是。
于是敲定翌日启程；当日之夜，我独自前往深山老林，与“驻云”告别。
抚摸着她沧桑的皮肤，我感到惜别，于是这夜我如同往常，在她怀里、枝杈之间寝息。
在这出发之日之昨日夜、唯有出发之日之昨日夜，有一股异变的味道。
那个昨日，夜半，我卧在“驻云”的枝干上，睡着……
在那梦里、那迷离中，我正一动不动地、同现实里一样，躺在驻云的高枝上。
好像背上长了眼睛，我看见木之下，有一位女子；她约莫为人，也在盯着，只一直朝我看。
那女子，就在那儿，昂首许久，纹丝不动。
女子的脖颈，再弯过去点，就和掉了脑袋一模一样。
女子的穿着，是死者所着孝服。
我却觉得她，不像是真鬼。
翌日、动身之日，我苏醒之后，心里所有些许，对此梦之思，只能称为一团乱麻。
于是马虎将其遗忘——直到……
在我忘了它/她后，终于迈开了，某段旅途的第一步。
旅途终末了，则略微阴差阳错地，抵达了名曰雾雍之城。
…………
“躲藏，你知道有几双眼在看着？”
…………
在我沿江而下终于到达此地此山此城之后，斗转星移年月过去，终于某一天——
我，在最初落脚之处，四下徘徊。
徘徊之间，千头万绪涌起；一番神游之后，又已归零，详见第一章。
心神之澜刚刚平复，外界之异样，又搅动其心。
空荡荡的森林深处，有什么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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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为何，那时我很不乐意看见慕容这种含义过多的姓氏，我们家族的上官之姓让我感觉好很多，只是延用了祖先的朴素称号而已。
……
我讲故事……唔……我的故事，经常不很有趣。
连我自己都不想去……极其无聊地回忆它……不过你可别听着就睡着了啊。
话说，我既已受了如此之伤，还来和你烦弗拎清，你也还是理当珍惜着点，莫要随便困过去了。
这就对了，既然你想做记录者，就该不知疲倦，满脑子只以为“我是一个运笔的机器”。
不要明知故犯地放纵肆意，最后得到的……让人胆寒，不敢回忆。
不要给零星几个灵感愚弄了，那是由于之前的生活之苦尚在心里回放。
万不得，万不得……
“远远地漂浮着，月还是老样子。”
我也很疲乏，真不太想再去回忆……麻烦的……那些往事。
自相矛盾。又来答应你要说，不是么?
或许不是飘着，更像是钉在天上。
接下来的东西，我更加愿意去回忆一些。外在的魑魅总比内在的魔鬼少棘手，一些些。
你这家伙，还是睡着了。
也是。看来太晚了，人类的你是该休息，了。
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暂垂双睑了。晚安，滇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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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：“断案”，意即“结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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